《十行集》導讀

劉國平﹝大葉大學通識教育中心助理教授﹞

　　一九八四年，本名林淇瀁的向陽將前此十年間，所創作的七十二首十行詩集結出版，這就是《十行集》。當時向陽才二十九歲，而他已鑽研十行詩十年了。他之研磨十行詩，並非單純的寫詩，而是要「嘗試自鑄格律，建立新詩形式。」可見向陽當時心雄萬夫的膽識。然十年之間自亦有變。前期他是「拿著形式的籠子來抓合適的鳥」，後期「雖有十行詩的形式，但已偏向於精神層面的發掘。」

　   所謂十行詩，從《十行集》觀察，是一首詩分成兩節，每節各五行，共計十行。以傳統的起、承、轉、合為架構，常見一種單純的對比。而就藉著這「有限十行」去「展現無限的天地」。

　　《十行集》共分三輯，第一輯是《小站》，輯首介述（這些介述多據向陽之語，故樂引之）云：「小站收二十三首十行詩，其中如〈小站〉的懷鄉、〈懷人〉的念舊、〈窗盼〉寫情、〈未歸〉寫閨怨、〈晴雨〉描景、〈山月〉抒愛……，大抵偏向小我之情的流露，語言濃稠，琢磨較甚。」又說：「本卷寫作技巧或『比』或『興』，頗近小令，以短短十行，寫小我一念、幻暫一景，聊能承載。這是少年聽雨之詩。」頗見強說之愁。

　　 《十行集》的第二輯是《草根》，輯首介述云：「《草根》收二十八首十行詩作，諸如〈飛鳥〉的高曠、〈森林〉的直柪、〈原野〉的寬闊、〈草根〉的強軔、〈風燈〉的執著、〈種仔〉的追尋……等，傾向於大我之情的探究，語言放淡，而情境轉深。寫作技巧以「賦」為多，層面略有開拓。」原來當時向陽在服役，調動頻繁，聞見遂廣，故「山色、飛鳥、森林、孤煙、沼澤、原野、夜空、殘菊、草根、疏星、流雨、風燈、絕壁、春雨、晚曇、痕傷、笛韻」等景物皆可入詩，當然這跟古典文學的肥沃土壤及其自身對詩材的追尋（所謂「抓合適的鳥」）是脫離不了關係的。

　　 《十行集》的第三輯是《立場》，這是十年中，最後三年之作，也是向陽十行詩的成熟之作。輯首介述云：「《立場》收二十一首十行詩作，如〈嘆息〉的憂慮、〈寒流〉的見解、〈污點〉的矛盾、〈形象〉的嘲諷、〈立場〉的言說、〈本質〉的探討……等詩，均已轉入對於現實生活中人的定位的反省，語言生活化，而以思想概念為其枝幹。寫作技巧『賦比興』三者混用，出入自如，在十行中展示了人的基本課題。」如果第一輯主寫的是感情，第二輯主寫的是景物，則第三輯寫的就是人事。即使像〈村景〉一樣，看起來是寫景物之詩，事實上是以村人之「事」，作為一村之「景」。

　　王鼎鈞說：「故鄉是祖先流浪的最後一站。」如果〈立場〉可作為《立場》的代表則向陽的立場絕不同於王鼎鈞。他的說法是：「如果忘掉不同的路向，人類雙腳所踏，都是故鄉。」顯然，王鼎鈞的說法合於邏輯，而向陽的胸襟較為寬廣。

　　雖然向陽宣稱其十行詩，不可能發生反形式主義者所謂「削足適履」的情形，但從向陽的近作來看，他已打破十行的格律，惟仍然有某種程度的格律可尋。十行詩雖尚未成為中國現代詩的「經典」形式，但至少激起過一片浪花，垂示過一種可能。至於向陽前瞻的眼光魄力及其對詩體格律的認真努力，更是值得肯定。尤其《十行集》首的〈十行心事〉，處處透顯一個詩人，希望眾生買詩集讀詩的苦心孤詣，令人動容。